防惡言、杜惡行

鮮有律師甘願捨棄律師行合夥人的高薪厚職，而為了捍衞人權遠走他鄉。中大法律學院的Gregory Gordon教授正是這樣的少數，而且不只一次。

Gordon教授曾在美國司法部擔任檢控工作，也出任過北達科他州大學人權與種族滅絕中心主任。他在2014年來到亞洲，主要因為他渴望在國際刑事法歷史悠久的地方工作：二次大戰後審判日本戰犯、聯合國協助成立的特別法庭審判赤柬領袖，以至最近緬甸和斯里蘭卡等地涉嫌發生的人道事件，均與國際刑事法息息相關。中大法律學院擁有全球最優秀的國際刑事法團隊，也是吸引Gordon教授東來的原因。

他二十年前首次到非洲幫助大批人道罪行受害人，那時他剛於柏克萊完成法律學位，沒有投身傳統法律工作，卻走到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擔任檢察官。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由聯合國成立，專責起訴1994年盧旺達種族屠殺的始作俑者。在盧旺達種族屠殺期間，胡圖族的激進分子在短短百日屠殺八十萬名圖西族人和部分溫和的胡圖族人。

Gordon教授在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擔任法律幹事及著名「傳媒案」的副團長。該案是繼紐倫堡後首宗對電台和印刷媒體高層以言論煽動種族滅絕而提出起訴的國際案件。不過，他同時察覺到國際法有漏洞，須審慎處理。他離開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後，開始就規管暴行言論的法律撰寫研究文章。

他最近將其研究結集成書，著作名為Atrocity Speech Law: Foundation, Fragmentation, Fruition，於今夏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該著作是首部有關國際語言罪行的詳盡著述。 Gordon教授期望此書可供人們了解國際法應如何改革，同時也可向世人示警，若法律改革裹足不前，可能會產生甚麼惡果。 Gordon教授說：「當世界愈趨兩極化和充斥暴力，仇恨言論的問題便會浮現，亟待解決。」

他引用了特朗普競選總統時發表的言論為例。當時特朗普表示，美軍應對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施虐甚至殺害其家眷。現時國際法沒有把煽動戰爭罪行刑事化，對特朗普奈不得何。然而，Gordon教授提出「統一法律責任理論（Unified Liability Theory）」的法律範式，包含連串創新的改革。根據這套理論，特朗普要為其有關伊斯蘭國所發表的言論負上刑責。按現時的國際刑事法，煽動罪只適用於種族滅絕言論，而「統一法律責任理論」將同時涵蓋戰爭罪行和有違人道的罪行，亦填補這門法律的其他漏洞。

然而，Gordon教授認為法律應在仇恨言論刑事化和保障表達自由兩者之間取得平衡。他的著作提出達致這種平衡的各種方法，包括嚴謹分析所有言論語境和傳播媒介。此外，「統一法律責任理論」的實施也有助達致兩者的平衡。他解釋道：「透過實行書中的改革，便會有更明確的法例，不容獨裁者隨意打壓異見人士，同時有助保障合法行使自由言論的權利。」

Gordon教授對國際層面的仇恨言論研究源於他在國際刑事法庭和美國司法部工作的經驗。他在中大的日子則讓他深切體會到世界各地的仇恨言論都是大同小異。他在中大教授國際刑事法，擔任國際刑事法庭模擬隊伍的導師，也指導學生撰寫以仇恨言論為題材的論文。他為這些仇恨言論冠以新穎、貼切的名稱──「暴行言論」。透過他在香港和全球各地的經驗，他發現這些言論都有幾個共同特質。

他概括出三種用以鼓吹國家層面暴行的言論，三種言論在亞洲都有先例。

第一種言論是「非人化」（dehumanization），就像緬甸現時發生的情況。當地的佛教徒煽動群眾，把羅興亞邦的小眾回教徒貶為豬、蚤等低等生物。第二種仇恨言論是「捏造威脅」（fabricated threats），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赤柬的官員把越南人等當地少數族裔指控為內奸，引發種族滅絕。

第三種是「舊恨重提」（invocation of past wrongs）。斯里蘭卡於1983至2009年間爆發內戰，僧伽羅的領袖重提泰米爾族當年從南印度入侵，是後來所有問題的根源，藉此煽動群眾對小眾泰米爾人施以暴力。不過，Gordon教授強調，自古以來，世界各地都會在針對小眾群體的運動中利用這種言論，包括大屠殺猶太人，及在盧旺達的圖西族人屠殺事件。

Gordon教授補充，良好的法律並非靈丹妙藥。法律改革應結合教育、公民社會運動以及多元化媒體參與。為了實現心中構思，他與美國耶魯大學的「種族滅絕研究項目」（Yale Genocide Studies Program）和以紐約為基地的非政府組織PROOF: Media for Social Justice合作，舉辦以暴行言論和相關法律為題材的巡迴互動展覽，教育普羅大眾。

此外，國際紐倫堡原則學院正在進行的跨國仇恨言論研究，便是以Gordon教授的研究為框架。他也密切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世界銀行商討，運用「統一法律責任理論」來監察國家暴行言論。

Gordon教授堅信「要做對的事」，希望其著作在校園內外都可發揮影響力，增進文明對話，為無休止的群眾暴行畫上句號。

倘中英文版本出現歧義，概以英文版本為準。

本文出自中大主網頁（201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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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學院 Gregory Gordon 國際刑事法 暴行言論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