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生兒深切治療病房外,一位父親難以接受自己的先天畸形早產兒,跪地哭求霍泰輝教授了結孩子的痛苦。「求我結束嬰兒的生命等於求我去殺人,我不可能破壞道德,但實際處理起來的確不容易。」霍教授憶述道。
新世代的醫護人員除了應付疑難雜症,同時要面對醫療科技進步引發的道德矛盾。人人都說如今醫學昌明,但昌明到甚麼程度?霍教授說,最厲害的要數延續生命的科技。「植物人無知無覺,無生活意義可言,但生命仍可以維持很久,只是不一定符合倫理道德。」
香港的生命科技發展緊隨世界步伐,有全球最大的基因組測序實驗室,然而,隨之而來的倫理問題卻一直未有統一平台討論、研究。這個局面最近有所突破,中大成立了全港首間由醫學院管轄的跨學科生命倫理中心。霍教授是中心的暫任總監:「香港兩大醫學院一向有道德課,但並非系統的訓練;很多非醫學院同事的工作也和生命倫理息息相關,之前未有機會結合到一起。生命倫理中心的成立可以統合倫理教育和研究,凝聚中大醫學院、其他學院、校外同仁三股力量,共同壯大生命倫理的發展。」
跨學科的生命倫理教育
現時零散分布於六年醫科課程的四十小時倫理課將系統化,由2015新學年開始,醫學、公共醫療、護士、中醫和藥劑的本科生,都須上正規的生命倫理課。醫學院院長陳家亮教授認為:「無論是醫生、護士抑或藥劑師,醫護人員最重要的責任是守護生命。如果道德標準、法理規範都尚未樹立正確觀念的話,就難以成為守護生命的專業醫護人員。」
生命倫理本身是個跨學科課題,因此中心的教學團隊也橫跨多個學科,包括哲學、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媒體研究、生命科學等。學生也不限於醫科生。一部分的倫理課程會納入通識科,予其他本科生修讀。「學習生命倫理不局限於未來醫護人員。怎樣認識生命、尊重生命,是每個大學生應有的質素。能聚合哲學系、法律系、社會學系的學生一同上課,從不同角度表達看法,效果會比單純一班醫科生要好。」陳教授說。
中心剛於今年7月邁出第一步,與四十五年前在紐約創立的先導機構海斯汀斯中心合辦了生命倫理工作坊,出席人士有醫生、科學家、學生、哲學家和醫管局人員,研討生命開端與盡頭的倫理挑戰,以及倫理教學的關鍵技巧和工具。現階段正在設立辦公室,聘用及培訓教員,邀請國際專家加盟,以及設計生命倫理課程,迎接明年1月的正式成立。
於課堂探討複雜的生命倫理課題,陳教授說有不同授課形式。「基本的理論、概念、學說會用大課堂形式講授。但牽涉到深入案例分析,就要小組討論,讓學生內化對實際案例的理解。此外還有工作坊,學生要假設面臨一個倫理困境,設身處地從不同角度分析,再簡報出最好的處理方法。」
「超級嬰兒」倫理問題
兩位教授以「超級嬰兒」的例子示範倫理課題的分析。陳教授說:「以往透過產前檢查只能得知嬰兒的性別,現在的基因技術已可檢測嬰兒是否患唐氏綜合症,在可見將來更可以知道嬰兒的智商、未來患各種嚴重疾病,如癌症、糖尿病、心臟病的風險有多高,因而有可能觸發倫理道德後果。若夫婦得到未如理想的檢驗結果,就可能會認為,既然還未生下來,就代表自己還有權利選擇不要孩子,直至等到下次有更理想的數據組合,才製造高智商又健康的『超級嬰兒』。」
霍教授補充道:「而且一定會和經濟掛鈎。這樣的技術肯定價值不菲,有錢人才負擔得起,中產也未必可以,窮人更加只能望洋興歎。那是否意味着超級富豪的兒女就有資格超級聰明,窮人的孩子就注定智商健康低人一等?這樣符合道德嗎?」
讓香港社會全面認知生命倫理,是中心的一大理想。「除了醫生,其實病人也一樣需要懂生命倫理,不少醫患矛盾正是源於病人或家屬對這方面了解不足。譬如醫生覺得不應該施用某種藥,認為只會增加病人痛苦,但病人可能誤會是醫生不盡力,放棄自己,見死不救。倘若雙方對倫理標準有足夠認識,就能理智地判斷何為正確做法。」霍教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