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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裝池的隱形藝術

(Photos by ISO staff)
姚進莊教授
謝光寒師傅
檢視《雨山圖》的舊鑲邊
畫芯清洗、揭裱後釘在牆上晾乾
自製漿糊
裱覆背紙用的棕刷與裁紙用的馬蹄刀
選擇新鑲邊用的絹。為了「修舊如舊」,有時會把新絹染色,製造與畫芯接近的色調。

姚進莊教授出任中大文物館副館長前,曾於西雅圖藝術館擔任中國藝術部主任達八年之久。2014年底,美銀美林的「全球藝術保護項目」透過西雅圖藝術館的首席修復師,找到了回流香港的姚教授,希望物色值得資助的香港藝術修復工作。「當時正值文物館舉辦殊『塗』同歸:香港中文大學與英國牛津大學所藏高劍父(1879–1951)、呂壽琨(1919–1975)作品展,呂氏家族有意捐出畫作。美林得知呂壽琨這位水墨畫家對香港的意義後,覺得很合適,決定支持。」他說。

一雙手、十個指頭、一個大腦

修復工程在文物館裝裱室進行,由高級工藝美術師謝光寒師傅負責重裱呂壽琨的三十幅水墨卷軸。謝師傅是蘇州人,父親謝根寶在中國裱畫界赫赫有名,被譽為「裱褙巨擘」。謝光寒五兄弟姊妹的裝池手藝均承襲自父親。

裝裱室樓底高近五米,右面牆壁開了多達二十個窗口,充足的自然光灑在一張逾三米的朱紅色長檯。姚教授說:「裱畫師對顏色極度敏感,普通人認為的白色,他們可以分辨出上百種,若自然光不足,就難以掌握畫面的真實顏色。」桌子用紅色,謝師傅解釋:「一是因為喜慶,讓人看着精神飽滿,二是用紅作底色,反映出來的東西比較強烈,黑、白、綠放上去都看得清楚。」至於裝裱室還有哪些設備是必需的,他說:「除了裝裱設備的必要配置外,裝裱師靠的就是一雙手、十個指頭、一個大腦。」

揭裱

翻裱水墨畫,第一步要去掉卷軸左右上下的鑲邊,把畫芯分割出來。畫芯看似薄如蟬翼,實則內含四層宣紙。第一層是作品本身的畫紙,第二層是和畫紙直接黏貼的命紙,意指延長書畫作品壽命的紙張。最外層是覆背紙,由兩層宣紙以漿糊黏在一起組成。

第二步,把覆背紙脫乾淨,不留一絲紙屑。做法是用溫水淋洗畫芯,悶濕一個晚上,以泡發紙與紙中間的漿糊。姚教授說:「最讓每個裱畫師神經緊張的步驟就是分離覆背紙,因為這個過程會同時帶走命紙。若帶掉百分之九十九的命紙,剩下百分之一,清除不難;若除剩百分之二十,如天女散花般分布在畫背各處,就最棘手。」

謝師傅補充,清理命紙的手法包括搓、捏、撐。手指要足夠敏感,才不致戳穿畫紙。「手指的敏感度不是一兩年練出來,也沒有兩張畫的覆背剝離情況相同。所以大收藏家的畫不可能願意給剛起步、基本功不扎實的裱畫員,給他們當練習。」

重裱

姚教授形容,淋洗了畫芯、分離了覆背紙與命紙,相等於給畫作洗了個澡。之後就要換上新衣裳。先裱上新的命紙,然後鑲邊。一幅畫的鑲邊有四部分:左邊、右邊、天邊、地邊。普通式裝裱會以四條單獨的長方形料拼起來,但這樣會留下接駁的痕跡,不符合謝師傅的標準,他要求的鑲邊法是挖斗。挖斗是以一整幅的絹,根據畫芯大小,在絹中間開一個洞,置畫芯於內。最後將鑲好絹的畫幅反鋪案上,以覆背紙加固背面。

謝師傅以呂壽琨的《雨山圖》示範,講解如何選擇鑲邊絹的顏色:「未裝裱前,這幅畫的空間感很大,氣勢磅礴。可它用了日本款式的墨綠色鑲邊,令畫面顯得侷促。」姚教授補充:「有時也不能怪之前的裱畫師或用家,因為卷軸可能只是掛在家裏的書房,按小居室的要求裝裱。重裱就是重新以畫作本身的風格、主題為出發點,撐起它表現的大空間。」由是他們制定出初步治理方案:鑲邊改用淺米絹,加寬天邊與地邊。

蘇裱

談及蘇州裱畫的特徵,這位工藝傳承人總結出四點:選料講究、配色淡雅、工藝細膩、成品平整。「北方也在沿襲我家鄉的細膩,可配色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北方建築高大,喜歡富麗堂皇,愛用藏青藍色、金黃色。我的家鄉蘇州小巧玲瓏,出的都是文人墨客,家具是秀氣的,配置東西也是淡雅的。」

姚教授說:「三個月時間裱一張畫,跟一個月裱一張畫,可能我和你都看不出區別。這個區別除了師傅自知以外,還有誰知道?那就是六十年、一百年以後,下一位裱畫師。畫作保管得再小心,博物館條件再完善,終歸有翻裱的一天。謝師傅就是為了那一天,為了讓未來的裱畫師,在洗完、浸完畫作之後,輕輕鬆鬆就可以除走謝師傅現在裱的覆背紙、命紙。裱畫師絕對稱得上是無名英雄。」

呂壽琨是香港藝壇的代表人物,保存其作品,等同替香港保存藝術遺產。如此重大工程,資源、策劃、技術,缺一不可。文物館何幸三者俱備,得以成此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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