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sletter No. 198

人物素描 胡秀英敎授與中大和植物之緣 清早上班時,常常會在大學廣場 附近碰到一位貌似七十來歲而 步履健實的老太太,她就是國際著名 的植物學家,中大中醫學榮譽講座教 授胡秀英博士。一位資深的同事說, 認識胡教授其人,是早在三十年前, 也是清晨上班時份,乘坐校車進入校 園,常常看到一位老人家,肩掛著滿 籃子的植物,也步進校園。有人告訴 她,「那不就是胡秀英教授囉。」 與中大之緣起 經常沐浴在大自然之中,大概就是胡 教授長壽的秘訣之一了。胡教授其實已屆 九十五歲高齡,她的家鄉在江蘇徐州,早 歲先後在南京金陵和廣州嶺南大學取得學 士及碩士學位,後於成都華西大學執教, 再赴哈佛大學進修並留校研究近五十年。 是甚麼把她和中大拉到一起來的呢?也許 是胡教授的基督教信仰和她對植物學的專 一,讓她在一個偶然的機遇下,與中大結 下了不解緣。 事情還得讓胡教授從頭說起:「基督 教教會很早就在我們家鄉開展工作,已經 有九十年的歷史了。我是家中的第三代基 督徒,家裡出了三個牧師。」可以想像, 在她成長的過程中,離不開基督教的教 育,怪不得她對基督教的辦學情況那麼熟 悉。「從民國初年到和日本人打仗時,在 內地共有十三所基督教大學:在北京,有 燕京大學;在山東,有齊魯大學;在江蘇 南京,有金陵大學,有金女大;再朝 南,……」胡教授一口氣把十三所大學都 數出來了。她說,這些大學,都是美國、 英國和加拿大熱心的教徒捐錢到中國辦教 育的結果。捐款不斷,資金由在美國的基 督教高等教育聯合董事會管理,後來也在 大陸以外的地方辦教育,崇基學院便是其 一。「一九六七年,香港的局勢不穩,教 育界很多人都離開香港,崇基一位教植物 學的教授也要走了,留下還沒上完的課。 我在成都華西大學教植物學時認識的一位 叫芮陶菴( Andrew Roy) 的朋友那時正在 崇基任教,他是基督教高等教育聯合董事 會派來的代表,問我能不能去『救急』, 繼續那一門課。」對胡教授來說,這是非 常時期的一項暫時性的工作,又是她的本 行,因此一口就答應下來了。「我和主任 說,要去香港代課,也就便研究香港的植 物。」胡教授和中大的緣份,就在那時開 始了。 心血澆出了標本室 談起她的專業,胡教授總是興致勃 勃:「我是吃哈佛的飯,做中國的 事。……我是研究中國植物的,來中大 時,我在哈佛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世界上 最大的三個植物標本館之一就在那裡,光 是中國植物的標本就有二十多萬份,我就 在那裡做研究,發表了很多關於各種各樣 中國植物的文章。」到中大來代課的同 時,胡教授也作了地域性研究的安排。 「在代課的日子,我每逢星期一、三、 五上課,其餘四天便滿山遍野地採集標 本。每種標本採五份,一份留在香港,也 就是中大生物系的標本室,第二份帶回哈 佛去檢定和定名,第三份送去北京,第四 份送去英國,還有多的就送到美洲去,那 裡很多標本館都有中國甚至香港的植物。」 代課只是暫時的,但香港卻從此成了胡教 授一個地域性研究的基地;她每年都來香 港工作,更替中大建立了一個標本室,現 在分門別類地收藏了標本三萬多份,每份 都有詳細記錄及標籤,寫下了採集日期、 學名、編號等,對以後的研究以至編寫香 港植物誌都大有幫助;而這裡面絕大部分 都是胡教授的心血。 工友「英姐」 胡教授雖是國際知名學者,但身上散 發出來的,只是對自己學術成就的一份自 信,而毫無驕矜之態;她每天與植物和標 本為伍,外表就如她處理的工作一樣—— 自然樸實而從不刻意擺設門面。她的這些 特質,令她可以打破階級隔閡交朋友,增 加了不少生活情趣,也給她極有規律的中 大校園生活帶來了一些小插曲。「忙的時 候,我清晨四、五點鐘就起床了,工作一 兩個小時就下樓去,乘坐專門去接載回校 打掃的工友的最早班車下火車站,再坐回 頭車去辦公室,這樣我就可以穩穩當當地 坐在頭一個位置,不用和人家擠,多少年 來都如是,那班車的司機都成了我的朋 友。而乘車的工友以為我也是工友,有的 喊我『英姐』。他們一直都弄不清楚我是 幹甚麼的,在電視上看到我接受訪問,第 二天見面時便對我說:『英姐,昨晚看見 你了。』」胡教授說起這些事,還是樂呵呵 的。 Lady MacLehose 在這裡住多久? 胡教授多年來經常往返哈佛和中大之 間,來來去去生活總跟植物分不開,甚少 過問窗外事,「第一夫人」是誰也不在心 上。一次甫回港,當年的漁農署有人打電 話來說: 「Dr. Hu ,我們想請你喝茶。」 胡教授也很直爽:「對不起,我剛回來, 忙得很,現在不能去。」對方便說: 「Lady MacLehose 想見你。」胡教授也不 清楚說的是誰,以為像在美國時一樣,偶 然也會有歐洲來的 Lady 甚麼的要去看花 園,便考慮著說:「啊,她在這裡住多久 呢?」……胡教授還是應約了。麥理浩夫 人愛爬山,後來她們還交上了朋友。有了 政府的車船等交通工具及一些特殊安排之 便,很多一般人沒法去的山嶺和海島,胡 教授都去得到了。問胡教授在香港是否有 植物的地方都去過了 ?她想了想說:「也 可算吧。」 常常爬山,褲子很容易被鉤破,胡教 授為人樸素,褲子打了補釘又再穿了。麥 理浩夫人約她上家裡去,胡教授穿上平常 採標本的衣著便去了,誰知進不了門,得 勞駕港督夫人出門口迎迓。胡教授笑著 說:「我從來沒去過港督府,不曉得要穿 禮服才能進去的。」 在自然裡求知的代價 胡教授整天埋頭研究植物,那麼植物 是否也成了她交朋友的媒介呢?胡教授表 示:「我在這兒整天悶著做事情,沒交多 少朋友的。」她倒特別提到中醫師李甯 漢,他和一位物理學博士劉啟文都很喜歡 爬山和拍照,並且收集了好幾百種香港和 華南人用來治病的草藥的資料,編成一套 《香港中草藥》,這裡面當然也少不了胡教 授的心血。胡教授是他們的顧問,經常和 他們一起爬山,收集標本,進行研究。中 大中醫學院江潤祥教授主編的《草藥與涼 茶》一書中,胡教授撰文述說她從事中藥 研究的歷程,把自己對中藥的興趣比喻為 「像手足耳目一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為了中藥研究,胡教授走遍中國名山大川 ——徐州子房山、南京紫金山、濟南千佛 山、四川的峨嵋山和藥山、東北長白山、 福建武夷山、廣東羅浮山、浙江的天目山 和雁蕩山,以至北起川西南達滇西,終年 積雪的橫斷山脈。書中「在自然裡求知的 代價是血汗」這句話,是她數十年潛心於 植物學的深刻體會。而激勵她在難以想像 的各種艱險困境中勇往直前,探索知識 的,是她從未動搖過的對學術的求真意 志。胡教授帶著幾分對自己努力成果的滿 足感,把書翻開,特別指著扉頁上她與該 書主編攝於麗江玉龍雪山上的照片說: 「這是我和江潤祥教授在雲南一萬三千呎的 山上拍的。」 文章之引言首段,胡教授如此說: 「中醫藥科技化,是中華文化歷史長河的一 個支流。其行程頗短,但其沖勢甚急。我 好像是這急流中的一塊石子,被它從山頂 的草叢中沖起;夾在那渾黃澎湃的水裡; 行盡了崎嶇的里程,磨光稜角後且安放在 南海之濱。」這的確是她對自己過半個世 紀以來鑽研中草藥歷程最貼切不過的寫 照。 校園植物保存 談到中大給她的印象時,胡教授很認 真地邊思考邊說:「這麼多年來,中大的 變化很多。」她認為崇基在植物保存方面 做得不錯,但在校園其他地方,就有不少 植物給破壞了。她比方著說,樹林就像一 個家庭,有老有少,能自然地生長’才是 好的植被。胡教授語帶惋惜地說,中大有 些坡地底下的樹根都給破壞了,植物沒法 自然地生長。不過’讓她開心的是,「中 大有個很豐富的藥園,栽種了幾百種香港 的藥用植物,而且繁殖得很有規律,很美 麗。」她又再提到李甯漢醫師,說很多品 種都是他每月帶隊在香港各處山上採收, 移植到中大來的。 心還是向著中國文化 胡教授在中國生長並工作過多年,後 來又在哈佛凡五十餘載,相信她對東西方 的文化都有很深的體會。她個人的感受如 何呢?「我的家鄉徐州是兵家必爭之地, 漢代以來,誰在那裡打勝仗誰就做皇帝, 風水不錯。我在家鄉長大,還是喜歡東方 的文化,愛吃東方的飯菜,喝東方的茶。」 那她在外國生活怎麼習慣呢?「我在哈佛 集中研究中國的植物,那裡有一個六百畝 的植物園,裡面百分之六十的植物都是從 中國引種過去的。我就生活在那樣的環境 之中,喝的是中國的茶,吃飯也是中國的 方式:煮一鍋湯放著,回家熱一熱,再炒 個菜,送麵包吃,我們家鄉不吃米飯的。」 在外國待上那麼多年,除了學術環境以 外,還欣賞它的甚麼?「西方污染少,環 境好些。而且我住在新英倫,民風相當守 舊,當地的人都很有禮貌。」聽起來,確 是做學術研究的理想生活環境。「不過,」 胡教授加上一句,「我覺得我的心還是向 著中國的文化。」 與植物難分難解 對著這位態度特別和善的資深植物學 家,忍不住問了一個很 naive 的問題:聽 過一些愛栽種花草的同事說,植物是有靈 性的,常對著它講話和唱歌,它就會長得 特別好?教授聽了馬上說:「不會,那是 假的。但如果人把靈性放在植物上,精心 細意地解剖和分析它,便可以從植物中得 到更多的知識。馬馬虎虎的就甚麼都看不 清。植物也是很玄的。」 整個訪問過程中,不管話題帶到哪, 胡教授說的總不離植物。胡教授剛來到這 個世界時,全靠一帖中藥救活了命,她對 植物的感情,絕非筆墨所能形容。胡教授 的生命確是離不開植物,而植物學特別是 中國植物學的發展,也離不開胡教授。 李琪 中大通訊 3 第一九八期 二零零二年三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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