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

論及桃之花實，往往清純溫潤，又明艷動人，賞之惜之，令人愉悅喜樂。這件瓷盤，以白瓷為地，粉彩作飾，描繪出桃花桃實之秀麗：瓷盤外壁，枝幹敦實，自底部向上生長，桃實初熟，壓低枝頭。繪及口沿，桃枝突然翻入盤內。這種在清代瓷器裝飾中常用的裝飾手法，謂之「過枝」，翻牆一躍，紋飾便突破內外之界限，恣意延伸。俯視盤內，畫面更加靈動，枝舒葉展，花蕊粉嫩亦或白皙，點綴其間。留白處，珊瑚紅色的蝙蝠正上下翻飛，趣致得意。「蝠」與福諧音，桃實則象徵長壽，瓷盤寓意「福壽雙全」。瓷盤底部可見「大清雍正年製」六字雙框楷書青花款。明初以來，官窯瓷器款識格式漸成定制，以皇帝年號銘器，此法終清代而不改。帶有「雍正」年號的官款，將溫潤可人的瓷盤與雍正帝，這位堪稱清代歷史上最具爭議的帝王關聯起來。

康熙帝御極逾甲，致雍正帝四十五歲才得以承繼大統。即位之初，雍正皇位的合法性備受質疑，他生性好辯，又極重名聲，為駁斥誣衊譭謗之詞費盡心力，更為平息爭議，不惜殘害手足，殺戮宗親朝臣。而同時，他勤政革新，幾乎日日宵衣旰食，為歷代帝王中罕見。晚年，為避免骨肉相殘，雍正帝致力於創立秘密建儲制，書儲君名諱，密封匣內，置於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後，奠定清代皇位平穩過渡的先例……。國事如麻，在位的時間卻只有短短一十三年，雍正帝得到承先（康熙）啟後（乾隆）之美譽，亦承受着相應的無奈與苦悶。

這件瓷盤以粉彩繪製的桃實，色澤粉柔，嫩黃漸變嬌紅，令人不禁聯想到雍正帝曾授意創作的《行樂圖》之《戲猴》。畫面中，雍正帝扮作盜取西王母蟠桃的東方朔，以仙桃逗弄樹上的猴子。一來一往，趣致幽默，明朗單純。圖冊作於雍正帝即位之前的親王時代。那時遠離宮廷的藩邸生活，是其在位時期最喜追憶的片段。細觀瓷盤，柔和的筆觸，濃淡相宜的設色，令人感到溫暖寧靜。或許萬機之暇，唯有藝術才可令他憶及曾經恬淡逍遙，懶理俗世的悠閒自在。而於我們，注視這曾屬於他的藝術品，或許能夠感受到御製詩集、奏摺朱批的壓抑審慎之外，一個更加豐富生動的內心世界。

上述「粉彩福壽雙全紋盤」現於文物館之《窯火天工：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歷代陶瓷展》展出。

本文出自《中大通訊》第483期（201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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